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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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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榮怕班裏同學知道, 說的聲音小,模模糊糊的兩個音,只有就近的幾個人聽見。

徐藝秋一瞬變了臉色, 謔地站起來,不像平時那麽保持分寸距離,雙手撐在桌上傾身, 視線牢牢鎖在郭榮藍色醫用口罩上,仿佛能透過口罩看到下面被打的證據。

“馬松打的?26班的馬松?”清楚郭榮不想讓太多人知道,徐藝秋壓低了音量。

陸長青和周秋白不認識馬松,加上郭榮吐字不清, 在腦海裏循環播了好幾遍也沒辨別出是哪兩個字。

突然看見徐藝秋反應這麽大, 周秋白問她:“秋秋認識那個人?”

徐藝秋看著郭榮驚悚不定的樣子,心裏估摸著是猜對了, “……應該認識。”

陸長青轉頭看她,等著下文。

徐藝秋還在疑惑郭榮和馬松無冤無仇的, 為什麽會打架,最多的交集也不過是十多天前馬松過來的時候看見郭榮給聞歆講題,但那也不至於打人啊。

她沒理會周秋白和馬松, 接著問郭榮, “他為什麽打你?你們以前認識, 有過過節?”

郭榮搖頭。

陸長青:“理由呢, 總得有個理由。”

郭榮又不吭聲了。

“不說是吧?”陸長青耐心告罄, 拽他的胳膊,“不說現在就去找他。”

“別別別, 不去, 我不去。”郭榮蜷成個熟蝦縮在墻邊, 抱著桌子不撒手。

陸長青就是試一下, 見硬拽這一招他不吃,松了手,擰眉問他:“怎麽才說?”

郭榮埋著頭。

周秋白看了他一會兒,試探著問,“要不出去說?”

郭榮小心翼翼地看向陸長青,等他批準。

陸長青看他這畏畏縮縮生怕被人知道的樣,氣又不打一處來,壓著火同意了。

郭榮擔驚受怕的那根弦猛一松懈,立即對周秋白點頭,“去、去外面。”

他們仨往外走,留在窗邊的徐藝秋也想跟著去,然而剛動身——

郭榮忽然停下腳,轉頭看她,又不敢看,低眉斂目地垂頭,又太陽打西邊出來似的,竟然對她下命令,只不過聲音虛微,沒任何底氣, “快上課了,秋秋……藝秋,要不你留下,一會兒老師來了你幫我們請假。”

徐藝秋想說隨便找一個同學幫忙給李軍發說就行了,如果真是馬松因為聞歆打他,那這裏面有她一份責任,她想跟著去聽一聽。

話在腦裏轉一圈,還沒來得及張嘴,周秋白說:“也是,秋秋,要不你先留下,一會兒老李來了你跟他說清楚,順便拉住他,別讓他一沖動去26班逮人,你的話比我們幾個管用。”

可能是性格使然,徐藝秋文氣,說話慢聲細語,天然就有一種讓人信服的魔力,相比他們這幾個時不時把李軍發氣到心梗的,她在李軍發那更有份量。

徐藝秋看著郭榮,從他那頻頻露出來、藏不住的小動作,她能感覺到他不想讓自己知道被打的經過。

也是她心急,忽略了他那不想在女生面前丟人的自尊心。

不聽就不聽吧,徐藝秋點頭,“好。”

郭榮徹底松了氣,和周秋白陸長青一塊出教室。

這時候走廊幾乎沒人了,天邊薄暮冥冥,徐藝秋憂心忡忡看著他們打窗戶旁走過。

一口氣嘆到中間,前一秒剛走過的周秋白忽又兩步倒回來,扒著窗戶往裏瞅,視線點了點她桌上攤開的小綠本《物理競賽教程》,“秋秋不用擔心,我和陸長青會問出來的,你安心看書。”

徐藝秋就這麽卡著半口氣點頭,叮囑他:“你們也別沖動。”

“放心,不會的。”

周秋白挑眉勾嘴,後退一步,擡手給她敬了個禮打保證,瞳仁清透晶亮,模樣又俏又逗。

徐藝秋撲哧笑了。

周秋白呲著小白牙也笑了笑,揮揮手再見,轉身跟上去。

有他托底的這句話,徐藝秋再看著他們的背影,心裏比之前輕松幾分。

無論如何,有周秋白在,應該能拉住暴躁易怒、看著還比較嚇人能打的陸長青。

不過二十分鐘後徐藝秋就發現,周秋白的話有時候就是個響屁,聽聲怪響,不能信。

高二教學樓,二樓,男衛生間。

陸長青左腿交右腿,斜斜靠在門口墻棱上,邊往裏看,邊註意外面不讓人進來。

周秋白過來的時候從走廊順走個凳子放洗手池前面,讓郭榮坐下,手背搭膝蓋上,半蹲在他面前。

郭榮一直垂著頭不說,陸長青嫌磨嘰,讓他來問。

蹲了會兒,周秋白右腳麻到僵硬,換左腿蹲。

郭榮忽然擡頭,周秋白以為他要說了,驚喜看他。

郭榮只是把凳子從臀下抽出來放一邊,“別蹲著了,你坐一會兒。”

周秋白賣慘地揉揉腳脖子,“你不說我也坐不下去啊。你先說被打的原因,我們也好趁沒上課去找那個人,再去醫務室給你看看傷。”

他不坐,郭榮也不坐。他和周秋白面對面蹲地上,抱著腿,下巴抵上膝蓋,眉眼一垂,青紫遍布的臉沮喪成苦瓜,好似潑了各種顏料在上面的失敗油畫,嚇人又搞笑。

周秋白不給面地笑出聲。

郭榮悠悠嘆口氣,“其實也沒什麽……”

他總算願意開口,周秋白-精神一震,停了笑,眼睛明亮地看他。

衛生間外有男生經過,陸長青挑眉看過去,右手食指往地板上點兩下,男生立刻掉頭,去樓下衛生間。

衛生間內,周秋白仿佛有十足的耐心,“總得有個原因和過程,他打你,你動手沒?”

郭榮搖頭。

“他們幾個人?”

郭榮想了想,“剛開始是三個人,我不認識,馬松後來過來了,不過他沒動手。”

“也就是三個人?”

“嗯。但那三個人是馬松找來的。”

陸長青抵在地上的腳後跟敲了敲,擡眼看過去,“說了這麽多,原因呢?”

郭榮:“……我不想說。”

周秋白問:“很難以啟齒?”

郭榮苦惱地撓了撓頭,“……也不是。”

陸長青臉一沈,郭榮嚇得嘴立刻閉上,又反應過來他黑臉是煩自己不說話,重新張開嘴。

他自知嘴笨,組織了好一會兒語言才磨磨蹭蹭說:“就是,之前聞歆經常過來找秋秋問各種題,數學上的我會幫著講講,我性格比較悶,情緒容易上臉,她覺得有意思,就……逗一逗。”

“反正就是馬松看見了,他喜歡聞歆,認為聞歆對我有意思,找我讓我別再理聞歆。”

周秋白點點頭,稍微理解點,“你和聞歆很熟?”

“不太熟,都是通過秋秋才說兩句話。”

陸長青冷聲:“答應不就行了。”

郭榮又低著頭不說話了。

周秋白想起來之前見過他和聞歆的幾次互動,斟酌著問:“你喜歡聞歆,你不願意?”

“沒有沒有沒有沒有。”郭榮急得差點跳起來,瘋狂搖頭,就差舉天發誓保證了,“我沒有,我不喜歡他。”

周秋白:“那你怎麽不答應,他們三個人呢,你這瘦胳膊瘦腿的,虛成什麽樣了,保命要緊啊。”

“我不虛。”郭榮弱弱否認。

這時候他還能註意男人的尊嚴,周秋白陸長青俱是一樂。

外邊打兩分鐘上課鈴提示,確定沒人過來上廁所了,陸長青過來坐凳子上,好笑地看著郭榮,“那你說說,為什麽不答應,硬挨打也不答應。”

郭榮抿了抿唇,小聲說:“他們一開始說的是……是秋秋。”

周秋白和陸長青相視一楞。

郭榮是進學校大門之前被馬松帶到學校附近的小胡同裏的,暮春時節,墻上的爬山虎葳蕤而澎湃。

墻有三米高,胡同路窄,下午五點,日頭落到山腰,正是一天中悶熱的時候,這裏隨便一站都是陰涼地。

還沒把郭榮帶到胡同尾,馬松被一通電話叫走了,給剩下的三人留一部手機,手機交到其中的藍毛手上,上面有張照片。

那藍毛男生估計沒怎麽摸過手機,還是觸屏的,稀罕得不得了,在上面來回劃,被同伴提醒才把那張照片對準他,讓他看具體是誰。

這照片一看就是臨時抓拍的,畫面有點模糊,還沒設計好拍攝主體,裏面有兩個人,藍毛指的是被聞歆挽著臂的徐藝秋。

不知道馬松從哪找的幫手,名字都沒記住,只是指著徐藝秋說:“這是馬老大喜歡的人,你以後離她遠點,別再給她講題,講的時候還湊那麽近,也別一塊吃飯說話,反正當陌生人就行。聽見沒?”

郭榮本來又懵又怕,被不認識的人帶到淒森寂寥的胡同深處,不知道他們要幹嘛,直到看見徐藝秋照片和藍毛說的話,心裏才有點譜。

但他一聽這是情敵啊,都找上門來和他爭了,他哪能這麽慫,不然回頭被秋秋知道了他臉往哪放。

還讓他離秋秋遠一點,他肯定不能答應!

也是他性格過分耿直,不會適當軟化,梗著脖子生硬回答:“沒聽見,不答應。”

藍毛男生感覺馬松把手機給他,是看重他,腰桿直了,氣勢也上去不少,從兜裏甩出平時嚇唬人的銀樣小鋼刀,刀片在他臉上拍了拍,“呦,小白臉,還挺有骨氣,咋滴,你喜歡我們老大的女人?”

天暖了,那鋼刀片拍在臉上冰涼浸皮,郭榮被冰得一抖,心裏直發虛。

糟糕的是,他臉一抖晃,藍毛男生舉著的刀沒動,鋒利刀刃直接劃進皮膚,血珠立時就崩出了。

郭榮只感覺臉上一疼,不過現在不是關心疼不疼的時候,情敵都舞到他面前,還霸占喜歡,拿刀威脅他了,他輸人不輸陣,感情自然不能被比下去。

眼一瞪,臉一橫,理所當然糾正他:“什麽你們老大的女人,別把秋秋和那個男生扯關系,還說的這麽社會,那是我喜歡的女生。”

“呦呦呦……”

幾個男生嘲諷地笑了,視線在他身上來回掃視,蔑視又不善,看得郭榮心底直發毛,又不服輸地強撐著站直身體。

藍毛斜眼挑嘴,“就你,還喜歡?”

“不行嗎?”

“廢話!”

話落,藍毛男生收了刀,繃著臉一拳懟他顴骨上,“拿什麽喜歡?你這張皮嗎?今天我就打得你爹媽都不認。”

郭榮疼得悶哼一聲,頭一歪,眼鏡被打掉地上,他條件反射捂臉。

他近視度數有點高,眼睛掉了看不太清。也沒機會還手。

藍毛男生像是三人中的領頭羊,他一動手,另兩個摩拳擦掌良久的男生立刻上手。

他們打累了就坐地上歇歇,問郭榮同不同意離他們老大女人遠點。

郭榮一臉調色盤地癱靠在墻上搖頭,不同意,再糾正那不是他們老大的女人,秋秋沒男朋友,秋秋溫柔漂亮又可愛,一點也不社會。

他們啐一聲嘴硬,再打。

循環往覆,直到馬松回來看見毆打場景,震驚瞪大眼,厲喝一聲:“住手,幹什麽呢都?”

經過五分鐘的各方解釋,郭榮才捋清。

馬松給的雖然也是聞歆和徐藝秋的照片,但主體明確,一眼就能看出來拍的是聞歆,但藍毛玩手機的時候劃走了。

他手機裏太多照片,密密麻麻都是聞歆和徐藝秋。藍毛沒記住馬松事先給的具體是哪一張,反正都一樣,就隨便找了一張。

他也沒看裏面的人都是誰,他私以為郭榮肯定清楚,就直接指著照片命令。

郭榮自然而然認為他說的是徐藝秋了。

畢竟在他看來,徐藝秋那麽優秀,被人喜歡再正常不過了,一點懷疑都沒有。

烏龍分析結束,郭榮虛軟無力地坐在地上,呆呆擡頭看著他們四個,“也就是說,我這頓打白挨了?”

馬松讓藍毛三人轉身,面朝墻上蔥綠的爬山虎,當著郭榮的面一人一腳屁股,問他,“這樣行嗎?”

郭榮沒說話。

馬松又一人狠踹一腳屁股,單手拽著藍毛頭發把人拽趴到地上,咬著牙氣道:“老子手機給你,讓翻了嗎?還敢翻我相冊,手不想要了?我說能威脅,但讓你真打了嗎?”

“真他娘的手癢想打架,自己打去,別頂著老子名頭打啊!給誰招黑呢!”

藍毛之前的囂張氣焰盡散,蜷縮倒地上,捂著頭一口一個“哥哥”“老大”地求饒,另兩個生怕禍及己身,縮在墻角恨不能變成螞蟻,努力減小存在感。

情敵錯了,白挨一頓打,郭榮有些郁悶,但轉念一想,他還沒這麽硬氣過,也是因為秋秋受的,體驗還不錯。

見沒他什麽事,忍著疼站起來,拍拍身上的土,拿著書包準備走人。

馬松喊住他,“你真不喜歡聞歆?”

郭榮轉身看他,今天下午第N次搖頭,“不喜歡。”

“喜歡徐藝秋?”

郭榮點頭,半晌又悶悶說:“你別跟她說。”

“我不說。你也別跟聞歆說挨打的事,作為交換,我給你說個徐藝秋以前的事,算是給你個勸告。”

一聽是徐藝秋的,郭榮拿著書包回去,蹲到他面前。

馬松松了手,藍毛得了機會,立刻奔逃,另兩個小弟迅速跟上。

他不在意,背靠墻上,和郭榮面對面蹲著,從兜裏掏出煙盒,敲出兩根,示意了下郭榮,他搖搖頭,“不抽。”

馬松自顧自吸上,吐了口煙圈,心裏舒爽了,咬著濾嘴說:“我高一和徐藝秋一個班,她漂亮嘛,一來就不少男的喜歡,不過學習太好,也不怎麽和其他人說話,遙不可及的,大家都只是遠遠看著,沒人上。就一個,特別勇,聽說徐藝秋喜歡開朗那一掛的,正好他符合,當著全班的面表白。”

“徐藝秋不喜歡他,說高中不談戀愛,那人不信,也不服氣,鼓動全班人給他當助攻,各種你能想到的招全試了,結果顯而易見,徐藝秋煩不勝煩,那人本來坐她正後面第三排,她就從第二排搬到倒數第三排,離的遠遠的。”

“叫什麽名字?”郭榮問。

“不記得了,後來被班主任知道,直接轉學了。”

馬松吐口煙,透過裊騰煙霧瞇眼審視他,“你不是她喜歡的那一掛,趁早別喜歡了,沒用。”

郭榮擡手揮散他吹過來的二手煙,認真問:“你那時候也喜歡她?”

“我操-你大爺,當然沒有!”馬松猛地跳起來,又不解氣在地上摁一腳,“別瞎幾把亂猜!老子才不喜歡她那種清高的,也沒那麽花心。”

“要不是看你白挨頓打可憐,老子才不給你講這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,惹他娘一身騷!”

郭榮悶頭解釋:“你別亂塞標簽,秋秋一點都不清高,比你平易近人多了。”

“行行行,不清高。”

……

事情講完,周秋白和陸長青經過先前的震怒和詫異,表情都很微妙,但又各有各的微妙。

郭榮擡頭看他倆,小聲說:“你們先別給秋秋說,也別表現出來,就當我沒說過。”

周秋白沒應,感覺兩條腿再蹲下去不能要了,把凳子從陸長青屁股底下抽出來,自己坐上去,腿腳一霎放松,湧出的麻意像塑料尺上細小的波浪線來回滾,舒爽的厲害,只是心底鋪滿的不知名感覺卻沒地方傾瀉。

陸長青站起來,叉腰後退兩步,低頭看抱腿埋頭跟個鵪鶉似的郭榮,舌尖在下唇淺掃一圈,又往前兩步半蹲他面前,掌著他的頭頂迫使他擡頭,擰眉問:“想表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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